看得豆角如璎珞

2021-09-24 10:39来源:湖南政协新闻网 

翠竹轻吹淡淡风,满垅草香带露浓。常逢假日奔乡下,蓝夜躺平铁炉冲。


铁炉冲的夜,不是黑的,是蓝的,蓝盈盈的,闪着魅惑。月亮是白的,不是灰灰的;星星是亮晶晶的,不是濛濛的,莫非是绿绿的草,青青的林,返影入了李贺玻璃声的夜空,使得铁炉冲的夜晚不是黑黝黝,而是蓝盈盈的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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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早起来,站在阳台上,看得屋后青山,是洗过的,不是雨洗,是露洗。踱到阳光房,看得秧田垅里,田田水稻,是洗过的,不是雨洗,是露洗。噔噔噔噔下楼,走到菜园子里,菜园隔了十余小径,小径隔了十余菜圃,这块是包谷,那块是辣椒与茄子,哦,满园子的菜青翠如洗,不是微雨细风,习习擦洗,而是晨曦微露,漾漾轻涤。


铁炉村清早的风,有些果露香,有些叶绿素气,有些朝曦炒青辣椒的味。许是放晴了好些天吧,菜圃里的土,有些泛白,有些开裂,菜土干了。昨日傍晚,打算挑水浇菜园,母亲说,淋不得淋不得。傍晚凉是凉了,土地晒了一整天,地儿火烧烧的,一瓢清水浇去,会把菜蔬辣死的。老家把烫也叫辣,是入城久了,忘了桑麻,还是农家子弟本不知农?真真把我羞死,活活把我愧死。


起了大早,清风入我肺腑,清水当入菜根。寻了一根扁担,寻了两只水桶,还寻了一只竹勺。扁担是好扁担,毛竹制作,毛竹软,扁担便省力,扁担便笃笃悠悠两头闪。却是肩膀不经事,一担水桶压双肩,生疼生疼,没挑一二回,汗出如浆。


若说辣椒是菜中伢子,那么豆角便是菜中妹子。豆角是藤蔓植物,苗苗条条如草绳,葱葱茏茏似竹叶,弱不禁风,娇若垂柳,身子软软的,不能自持。


忽地对豆角情有独钟,乃是觉得豆角虽是寻常物,生在乡村便不同,乡亲手巧,可以制作蛮多样菜品。新鲜豆角摘来,清水煮,不添加任何佐料,清爽怡舌;豆角一扎扎捆起来,夏日秋阳,晒干,挂在厨房,或置放陶瓷,搁一冬,硬邦邦的,与红薯粉条同煮,味道清绝,特有嚼劲;豆角青青绿绿摘来,不晒、不切,整条放坛子里,坛子盛酸水,加红辣椒,加老生姜,腌它三月半载,筷子夹出来,隐隐约约,还见葱茏青色,味道却是大变,微微酸,微微辣,是孕妇们的爱物;豆角也可切碎,碎成饾饤,酸水浸润,却也生发酸味,抓出坛来,水水的,青青的,炒腊肉,炒新鲜肉,可拌饭,极宜下胃;还有一种,却是晒干,切成寸条,不浸酸水,置放坛中,色泽变异为老枣色,也是酸味,不炒肉沫,单炒青辣椒,送喉,解胃。入湘菜馆,吃得舌肥唇腻,牙齿都是油鼓鼓,胃部打起肥肉嗝来,便喊一声:老板,来一盘酸豆角,只清炒,莫添料,便可下饭三大碗,不辞长做湖南人。


每年,母亲与姐妹,都要给我带各种豆角,干的、湿的、酸的、辣的、坛子里的、墙上挂的,豆角百味,来解我馋。一份力都没出,白拿白吃,口舌是甘之若饴,心头却是受之有愧。这个夏日,回到铁炉冲,见到满园子茄子、辣椒、芋头、豆角,起了心意,肩扛手提,晨起挑水,对菜抒情。但见豆角花开如蝶,吊果如珠,绿意舒展,惹心头欢喜,挑水挑得甚是起劲。豆角已结满藤蔓,一边厢开白花如蝴蝶,一边厢已结果,一线线,一条条,一绺绺,一串串,垂下绿璎珞,挂满绿丝绦。往根浇水,听得呲呲呲呲,那是土地喝水之调,抑或是豆角拔节之曲?


案牍劳形恼,谁怜小城倦客?人生缺得意,无所欢,常持空樽,不见月。偷得浮生假日闲,想着蒙头盖面,在铁炉冲睡他个天昏地暗,见了这些纯天然的生态蔬菜,星月里自酣畅,梦入芙蓉浦,绿晨里却劲起,我挑水来我浇园。一个早晨下来,汗水全湿透衣背,多少年来不曾这么汗流浃背?自跳出农门后,怕有20来年,不曾这么淋漓尽致,排出满身毒素了。


劳作后流了一身臭汗,新沐浴,再去园里,摘一盘新豆角,唤堂客,合煮一碗红薯粉,胃口大开,心情大好,然后是打着饱嗝,倚靠沙发,清唱一曲小歌,来一个葛优躺,躺平在铁炉冲。


文 | 刘诚龙